随后,天光照入房间。
鬼声鬼影霎时不见,曲定春重得自由,似连空气也暖和了几分,仿佛方才一切只是幻觉,但那湿漉漉的触感仍旧真切地残留在体内,让他一时只顾得伏地呕吐。
身后响起忠胜社喽啰紧张的禀告:
“这厮方才偷偷潜入堂里,被兄弟们撞见,好一番厮打才擒下,拿于理事处置
说着,一个汉子“噗通”被丢在地上。
他双臂反缚背后,衣衫扯烂,浑身血糊糊不见好皮肉。伤得不轻,却仍倔强地挺起身子,凌乱发丝下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龙涛?!
曲定春瞪圆了眼。
这小王八犊子!昨夜美酒美人就没把他摁死在床上么!
费尽心思给社团留下的主心骨,竟自个儿折了?
咦!这混球竟还有脸冲我笑!
曲定春怒极,可奈何喽啰禀告完了便急匆匆退下,闭紧房门,天光褪去,腥臭再次攥住了他。
一时间,他与龙涛,好似被阴冷空气冻住的冰雕,一个僵止于悲怒,一个凝固在倔强。
牛石停下了咀嚼,反复打量着俩人,最后低低笑了起来。
“好,好,好。一个自以为是,一个莽撞好斗,倒省得我多费手脚,都自个儿送上门来
笑声愈发畅快,带着三只厉鬼一并附和,尖利的、嘶哑的、含混的笑声一起在阴暗的房间内回荡。
“我若不莽撞
龙涛突兀抬起头。
“如何到你跟前?!”
鬼笑戛然。
曲定春转了转唯一能动弹的眼珠子。
他竟能活动!还能开口!
…………
曲定春极力挪动视线,想要瞧清究竟,却冷不丁对上一双跃跃欲试的眼睛。
那眼睛不属于人,也不属于鬼,而是属于龙涛背上的大鬼纹身。
这纹身他打小就有,身躯渐长,也不曾变形,反而愈发活灵活现。旁人问他,所绣哪家鬼神?他总笑而不语。唯有几个亲近的问多了,笑答:或是祝融或是回禄。
而眼下,在龙涛浑身的淋漓鲜血涂抹里,它真如蹈火而舞的祝融,也衬得血如火般鲜红。
不。
并非血红如火。
血。
就是火!
它“哄”的一声熊熊腾起,灼烧得空气里某种东西“滋滋”作响,滚滚热浪带着焦臭拂面而过。
曲定春听着溺死鬼惨叫着后退,龙涛却突而一口咬住要退去的发丝,奋力一扯。
他叩齿有声。
“疾!”
纹身上本就愈发鲜活的“祝融鬼”,顿时炼假成真,从脊背,从火焰里,一跃而起,手脚死死锁住溺死鬼,獠牙刺入肩头,阵阵猩红灌入,条条火蛇在肿胀透明的皮肤下游走,最终伴着惨叫从口鼻眼耳中喷薄而出。
余下两只厉鬼惊怒厉问;“你到底是何人?!”
一并飞扑而来。
其中那饿死鬼临时一折,转向了看来虚弱的龙涛。
龙涛性情彪悍,他不闪不避,埋头就撞了上去,与饿死鬼滚做一团,身上血液粘在鬼身,顿时将其点燃。饿死鬼因剧痛而力衰,反被龙涛一手摁在地上,一手高举,重重落下。
仿佛铁锤锻打钢坯,铛铛有声,火星四射。
那磷火鬼见势不妙,竟转身就跑,“祝融”锁住溺死鬼不舍松手,只极力伸长脖子,一口叼住磷火鬼一足。
那磷火鬼连打带踹,祝融非但贪婪地咬死不放,还如蛇吞噬猎物般,喉头滚动,一点点将挣扎的磷火鬼吞入腹中。
直至龙涛将饿死鬼锤作烟气四散,“祝融”也将那磷火鬼彻底吞食,正钳住溺死鬼一口口慢慢啃食。
龙涛吃力起身,敕令道:“速归吾身
那“祝融”脖子一缩,佯装没听着,龙涛冷眼瞥去,它才唉声叹气着把溺死鬼扯散作纷纷灰烬飘洒,化作一道火光,投入龙涛脊背。
龙涛身子晃了晃站定,低喘几口,蹒跚挪到了矮桌前。
三只厉鬼魂飞魄散一同损坏了宿主牛石的精气,他此刻瘫在座上,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两眼空空对着纷纷灰烬。
龙涛啐了口血沫,抓起了桌上切脍刀。
“停手!莫要莽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