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女儿疯了,为了女婿,竟要跳下盗洞。这么多护卫奴婢,随便差使谁不行呢?非要自己来。
“不行,”叶娇道,“我陪了他这么久,知道他的病情。怕别的人不懂,出什么事
别的人不仅不懂,还害怕。
那可是陵墓,是埋死人的地方。就算死人生前身份尊贵,此时也青面獠牙了吧?而且墓里都是机关暗道,稍不留意,便出不来了。
然而叶娇眼中竟没有恐惧。
其实叶娇怕得发抖。
墓里漆黑一片,她努力很久,才点燃蜡烛。
于是一口气点起许多,甚至把四面墙壁上的长明灯也点起来。视线慢慢清晰,才能看到这是一间没有棺椁的墓室,看到身边的镇墓兽。
曲颈双头,头顶权桠横生,巨眼圆睁,长舌垂至颈部,脖颈间捆绑着破碎的毛皮。
为了给自己壮胆子,叶娇抬脚就把镇墓兽踢倒了。
然后掀起毛皮,蒙上它的眼睛。
“我看你还怎么吓我!”她叉腰道。
这才松了一口气,把李策接下来。
她原本挺拔俊美、运筹帷幄的夫君,此时身体绵软,昏迷不醒,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
“思思叶娇把李策放在铺好的毛毯上,解开他身上的绳索,坐在他身边,静静地等,“你一定要活过来
叶娇没有兴趣去探寻周围的墓室都有什么。
陪葬的宝物玉器、贵重的金银首饰,甚或名动天下的宝剑?
她都不去看,也没有兴趣,只是守在李策身边,静静握着他的手。
他的手很烫,烫得像初见时,他惹人生气的挑衅。
如果不是在御街遇到他,如果他没有在骊山的大火中,带兵驰援;如果他没有在坍塌的山洞口,回去拯救灾民;如果他没有扶起九龙聚顶挑檐,没有在军械库奋不顾身;如果晋州没有他、北地没有他、皇宫宫变没有他,如果当初——当初他去京城给母妃祝寿后,就回到皇陵来。
那是不是……是不是他们不会相爱,不会成婚,而他,也不会病到这个地步?
叶娇低着头,把过往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
从来没有感同身受,所以她也不知道,时时刻刻忍受着病痛的他,有多难熬,多辛苦。
她只是心疼得很。
如果放他走,没有用汤药给他续命,是不是他再也不必痛了?
不,她不想让他死。即便他说,活着真的很累,她也不想放手。
“李策,李策叶娇念着他的名字,喃喃道,“你去哪儿了?醒过来好不好?”
李策感觉自己陷入童年的噩梦里,醒不来了。
四周阴暗潮湿,一点点吞噬掉他的体温、他的魂魄、他的意识。
他听到指甲刮碰石壁的声音,听到远处墓室有什么东西,正向他追来。
四周漆黑一片,他出不去了。
他向前爬去,不知何时,身体又变成小时候的模样。
弱小、无助、孤苦无依。
他横冲直撞,那些镇墓兽仿佛活过来,四周黑影笼罩,把他死死困住。
他闭上眼睛,绝望摄住他的心神,他想一死了之,却又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呢?
什么事情比性命还重要,让他支撑着身体,一天天,即便痛苦,也要活下呢?
那是一张笑靥如花的脸。
“叶娇……”
如一声惊雷,从头顶劈下,震散邪祟、驱除恐惧。
他的脑中忽然一片清明,神情气爽,如魂魄归体。
李策猛然握手,果然握住一团温热。
他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顷刻间泪如雨下。
“娇娇……这是哪儿?”
“你醒了!”叶娇惊喜万分,抹了把泪,“你别怕,你还活着,这是当初你掉下来的盗洞
李策看看四周,苦笑道:“不可能,那个镇墓兽呢?”
“你说它啊……”叶娇捧着李策的手,道,“它在我屁股底下坐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