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迁山摆动手中的拂尘,心中越来越急。他勉强转身,却又停住脚,余光看到一个人单手拖拽病患从自己身前经过。
那病患是个孩子。
看个头,也不过四五岁。
王迁山再也无法挪步,突然大叫:“这人还活着!”
他纵身上前,拽住那孩子的手。
“她还活着!”王迁山的声音激动紧张,又带着假装出来的欣喜。
是活着,是活着,能摸到她缓慢跳动的脉搏。
她只是睡着了,同今日被埋的许多人一样,睡着了。
一只穿着黑靴的脚从高处来,一下把王迁山踢倒在地。
“你胡说什么?”那人道,“还不快滚?不然连你也埋了!”
王迁山挣扎着向前,推开埋尸人,把小女孩抢进怀里。
他抬起头,束好的发髻有些凌乱,濒临崩溃哑声嘶喊:“她还活着!活着!你们埋活人!你们丧尽天良不得好死,你们家里就没有父母兄弟,没有孩子吗?你们就没有一点良心吗?”
他抱着小女孩起身,弓着身子,踉踉跄跄走到土坑前,挡住那些土坑,护住土坑里的人。
他学过驱魔的手印,学过超度的经文,学过占卜测算,学过炼丹符咒。
他是师父最骄傲的弟子,是二十六岁便可以下山云游的道士。
但他没有学过,如何以一己之力卫护百姓;他没有学过,如何驱除人的心魔;他没有学过,如何以一打十,解民众之倒悬、拯生灵以涂炭。
他只能,站在这里,用自己的性命,阻止这桩悲剧。
如果阻止不了,那么今时今日,便是他离世之时。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众生即我,我即众生。
这一刹那,王迁山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不准过来!”他的道袍在风中飞扬,他凛然而立,他以手结印,正色道,“贫道在此,尔等如若滥杀无辜,必遭天谴!”
那些人有些惊慌,或许有人真的不知道坑里埋的是活人,或许他们也是受命于人。总之,他们在犹豫。可一个至高无上般的命令道:“杀了他!”
王迁山被推入土坑,他下意识护住怀里的小女孩,按住坑底正要起身,厚重的黄土从天而降,压了下来。
师父……
他在心里念。
徒弟笨拙,辜负了您的教导。
“疯子!”
手拿铁铲的人一面铲土,一面骂。
什么都没有改变,只不过是有个道士念了一遍经文,不怕死地挡了挡他们,便像在他们心里塞了一块东西,堵得人烦闷难受。
“快干活吧!干完还得去刺史大人那里复命那个书生模样的人道。
“快,那儿的土薄,去那边——”书生抬手指挥,声音却戛然而止。
“砰”地一声巨响,他向后跌去,从土堆上摔下来,口吐鲜血仰面躺在地上。
埋尸人大惊,便见书生身上插着一根箭。
那箭正中胸口,红色的箭羽摇晃,如上天掉落在地的雷火。
难道……难道真有天谴,真有报应?
不——射箭的是人。
土堆对面,十几匹马飞奔而来,为首的是个裙裾飞扬的女人。她的怀里甚至还围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然而她搭弓射箭,动作不停。
“砰砰砰”,每射一箭倒下一人。
“快跑……”埋尸人四散逃跑,可那些箭像是有一双眼睛,无论他们逃到哪里,都绝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