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长时间,叶娇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若不是涌入殿内的风,慌乱地掀起她的衣袖,李璋简直都要怀疑那里是一尊雕像。
李璋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
他就站在殿门旁窄小的阴影内,打量不远处的身影。
叶娇攥着拳头,想要发火,却无处可发。眼中渐渐蓄满泪水,神情委屈,吸了吸鼻子,似乎要出门,却忽然转过身拿起毛笔。
书架侧面贴着一张白纸,叶娇挥动毛笔,三两下画出一个人像。
线条简洁。稀疏的头发,宽脸高颧骨,脸上还有个大痦子。
很明显,那是宋守节的脸。
她要做什么?
用针扎着对方的画像泄愤吗?女人就喜欢这些,以为做个小人写上生辰,扎一扎,骂一骂,就能左右对方的生死。
看来叶娇也是这样,愚蠢可笑。记住网址
李璋轻哼一声,便准备转身,却见叶娇抬手撕下那张纸,仔细叠好,放在鼻子上。
巨大的擤鼻子声响彻大殿。
叶娇用那张画着她上司头像的纸,心满意足地擤了个鼻涕。然后像是终于报复到对方,笑起来。
她的脸颊和鼻头都有些红,脸上的表情仍旧委屈,可清澈明亮的桃花眼却是笑着的。
短暂的惊怔之后,李璋转过身,向政事堂走去。
这就是叶娇的本色。幼稚、无趣、呆傻、心胸狭隘。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的?
除了那个从小长在皇陵,没见过世面的李策,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看得上她。
李璋走进政事堂,那里放着官员正衣冠的立式铜镜。他已经走过去,却忽然止步,转过身,看向铜镜。
铜镜中映出他的面容。
硬朗的五官,金冠束紧头发,这些都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铜镜中的他在笑。
笑意像是从心底深处流淌出来,眼底唇角,丰盛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李璋抬起手,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表,难以相信镜子里的人是自己。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兵部尚书宋守节一点都笑不出来。
不仅笑不出来,离开政事堂不久,他还连打几个喷嚏,觉得周身发冷,不知道是不是感染了风寒。
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吐蕃归降大唐后,答应退到甘泉水以南。这样以来,大唐便多出一个州的领土。
吐蕃送来了甘泉水以北的舆图,兵部要差人拿着舆图,到当地重新勘测地形地貌。
但是甘泉水附近常常有遮天蔽日的沙暴天气,许多人难辨方向,有去无回。
以前叶羲还在朝中做事时,曾帮助边界守军,安装过相风木鸟。
相风木鸟,就是把木制的小鸟胸部连接转枢,转枢插入一个空心木管顶着的圆盘中心。
风吹动时,木鸟转动,带动转枢在圆盘下的空木管内转动,便能观测风相。
测风,不仅仅是测方向。还可推断出风力,根据短时风速,推断会不会有沙尘天。
而且边境的相风木鸟常常做在高处,这样不光能辨风向,也能辨方向,更是一个重要的路标。
当初的资料已经遗失,参与过的人都说,只有叶羲知道得清楚。
宋守节希望叶羲能凭借记忆,告诉兵部的人,那些路标的位置。
这是小事,叶娇跑趟腿就可以了。
可叶娇一点都没有为上司分忧的觉悟,竟然拒绝了他。
宋守节脾气暴烈,能当面骂人,绝不背后抱怨。所以他也不管叶娇是个姑娘,脸皮薄,当场骂了好几句。
骂过以后,只能叫下属写一封信送到城外,交给叶羲。
如今京中都已经传遍,说叶羲回来参加女儿的婚礼了。
既然皇帝亲自为楚王和叶娇赐婚,那安国公府便不再是禁忌,当年的旧人也都可以接触。
让叶羲帮帮忙,是看得起他。
他好不容易回来,肯定又想像以前那样,拉拢朝臣,出入宫廷,成为京都各大世族的座上宾吧?
让宋守节没想到的是,叶羲的回信只有两个字:“忘了
忘了?
宋守节看着纸上潦草的字迹,揉了揉眼睛,问道:“他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