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
杯盏流转,酒气冲天。
不多时,美酒便传递到窖外、到长街、到桥楼、到舟船,城市举杯同醉,欢呼震天。
可到终究。
美酒饮尽,日暮西斜。
繁华尽散,人们带着熏熏醉意各自归去。
当然,不包括李长安。
…………
李长安始终难以理解,这些个江湖人士选择会面的地方为何总是奇奇怪怪的。
譬如,酒神庙顶。
夜幕深沉,两夜的狂欢之后,潇水城倍觉冷清。
道士独自立在庙外一角,与粗重高大的朱漆梁柱相对无言。
良久。
他才认命地叹了口气,撸起袖子,把自个儿贴在光滑的柱子上,像条毛毛虫,一点一点耸了上去。
花了老大功夫,总算把自个儿折腾到屋顶,小心避开脆弱的琉璃瓦,一路踩着屋脊到中央最高处的宝顶。
举目四望。
勾月高悬,四野开阔。
街市坊间,灯火寥落,唯有紫藤在月光下,于寂静的城市中渲出大片的紫色。
李长安不禁摸索向怀中。
可惜了。
不是月圆之时,否则,此情此景,不正当饮上一盏月酒么?
忽而,他神色一动,转过身来。
但见在一角斜挑入夜色的飞檐上,鬼面人或说虞眉悄然静立,夜风扬起红裙,像是一丛浮动的焰火。
…………
虞眉立在风中,一言不发。
李长安静候许久,也没等着她开口发言。
道士实在不愿玩“比谁先开口”的游戏,自顾自说道。
“我昨夜杀了一个食人的妖魔。”
“割下头颅后,潇水的捕快告诉我,那妖魔的身形面容与受害人家的婆子一般无二。”
“正巧,我也认得此类妖魔。”
“名唤熊嘎婆,或说狼外婆、吃人婆、虎姑婆,却不是自然化生的妖精,而是从恐怖传说中走出的怪物。”
妖怪两字虽然经常混用,但其实是指两类不同的妖魔。“妖”通常指凡物得了灵智,能够惑人。“怪”则是从人的恐惧、嫉妒、贪婪、欲念等阴暗面中诞生的妖魔,它们通常从流传深广的传说故事中诞生,也完全依据故事中的形象去行动,且在诞生之前,并无实体。
从人变妖,事例虽然稀少,但道士也略有耳闻,譬如感染尸毒成了活跳尸;或说,入赘狐家渐渐变成半人半狐。但由人变成怪……
“我很奇怪。”
李长安抬起眼来。
“你所说的妖疫或者咒术,也能将人变成这类虚幻的怪物么?”
虞眉终于出声了,却是一句。
“不知道。”
道士不自觉磨了磨后槽牙,念了好几遍清静经,才压住拔剑砍人的冲动。
特么的!遇到这类沟通障碍的主,少不得要多费些口水。
道士思索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