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生咬着唇,哆嗦道:“他们欺负人……明明说好,我给他们打一套家具,高低床、大衣柜,包吃包住,做好了,给十块钱的工钱,可现在,家具做好了,他们说没做对,不肯给我工钱,赶我出来……”
徐二龙听着这话,气得拳头发紧:“走,我去帮你要这个工钱。”
“不。”徐春生倒是摇摇头:“别去了,万一他们告我是盲流,要抓我那怎么办?”
盲流,是那些年的产物,就是指所有未经许可即离开乡土、“盲目流入”城市的农民,可以算是农民工的前身。
大家都能记得《超生游戏队》中那句调侃的话,盲流就盲流,不要做人流就行。
以前对农村人口流动采取“计划入城”的政策,将“未按计划入城”的农民划入“盲目流动”的群体,对“盲流”采取限制入城的政策。
在八十年代,农村大量剩余劳动力都不能随意进城,去城里是走亲还是访友还是出差,都要有介绍信说明的。
而徐春生他离家出走后,就一直四处流浪,居无定所,自然也没介绍信。
还好,他还有点手艺,要求也不高,只要包吃包住给点工钱就行,别人介绍他这儿做点活,那儿做点活,结果,不知不觉中,就跟人浪到了京城。
只是,这一个主家也确实太恶心人,事给做了,结果,不想给这十块钱的工钱,就欺负人,借口家具做得不好,把他赶出来,甚至威胁要抓他。
徐春生听说,盲流被抓后,要“四边”,就是边劳动边审查边教育边遣送,他对此,是害怕,不愿意面对这样的情况。
他不想被抓,不想被审查,更不想被遣送。
所以,当徐二龙要出面,替他讨要工钱时,徐春生自己就反对。
“不要,二龙,我不要工钱了,别去找他。”徐春生拉住徐二龙,害怕徐二龙冲动冒头:“你就当幺爸求你了。”
毕竟以往在村里,他也知道,徐二龙脾气有时候,就是这么火爆。
温老五不大懂,他这可是送闺女进城读书的,有正式介绍信,根本不懂这盲流不盲流。
他道:“为什么不要啊,就算十块钱,也是钱啊,买酒喝,也可以买许多。”
“不要了……”徐春生坚持说。
他收拾好自己的包袱,转身就要走。
徐二龙看着他单薄的身影,搂着破旧的包袱,包袱中,还是那几件满是补丁的衣服。
“幺爸,你现在,是打算上哪儿?”徐二龙上前问他。
虽然,他已经跟徐家断了关系,可在外地,看见徐春生如此落魄,他做不到视而不见。
“我,我去找我朋友。”徐春生回答。
徐二龙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这都在外面当盲流,连应得的工钱都不敢要,他能去哪儿?
徐二龙坚持着,把徐春生带回招待所,让他先洗洗澡,然后,带他去附近的理发店,把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给剪掉,再刮掉胡子。
这才一年左右的功夫不见,徐春生真的老了许多,憔悴了许多。
这在外流浪,担心受怕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日子苦不说,心理上的承受压力也大。
徐二龙让他呆在招待所,又去外面买了一些吃食回来,几人呆在房间里吃东西。
“幺爸,你回去吧。这在外面流浪,居无定所,又担惊受怕受人欺负,不是好事。”徐二龙劝他。
“我不。”徐春生立刻出声反对。
说到这儿,这个在外流浪受够苦头的中年男子,几乎呜咽起来:“我丢不起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