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糊摊的老板娘是个徐老半娘,在这闹市中算是姿色极好的。对面摊位就有个算命老头,戴着个小圆墨镜,不知道的会以为他是瞎子,赵显徽却清楚。这种算命先生十个有九个是装瞎,其实那双镜片后面的眼睛看什么都清楚着呢。
那算命老头就常盯着老板娘看,不是看那对丰腴胸脯,就是看那俩瓣圆润屁股,纵使被衣物包裹得严严实实,依旧难掩风韵,总能看得口水直流,臆想不断。
要不怎么说年轻姑娘水灵俊俏,风韵犹存的徐老半娘则滋味无限。
等老板娘端来那五文钱一碗的疙瘩汤,赵显徽忍不住调笑道:“这秋风冷冽的,姐姐你不在家捂被子,怎的跑这受苦来了?”
本就过了饭点,如今摊位就只有赵显徽这一个客人,老板娘偷得半日闲,端个小凳子坐在摊子旁。见赵显徽生得俊俏,这才回道:“家里汉子在沙场上战死了,连糊口都难,哪还能焐什么被窝啊。”
赵显徽捧起碗喝了一口汤,寒气驱散一空,舒畅无比。
“姐姐这用的是白芝麻啊?”赵显徽感慨道。
老板娘以为赵显徽是吃惯了黑芝麻的富家子弟,想要解释,赵显徽却先说道:“若用黑芝麻,汤的味道就要减半,许多不懂这汤的人,总以为黑芝麻好,其实不然。”
老板娘心情大好,主动询问道:“公子是哪里人啊?”
“家住梁州,被老头子赶出门负笈游学,听说幽州战事便去瞧了眼,如今正要回梁州,顺路来五台山瞻仰印光大师。”说完,赵显徽舀了一块面疙瘩,不曾想刚出锅的疙瘩滚烫,一番囫囵吞下,烧得胸口火热。
老板娘挥挥手道:“公子不急,慢点吃。”
赵显徽又道:“这疙瘩汤就得这么吃,火烧胸腔才舒畅,慢了可就没那味儿啦。”
说完,又是一块面疙瘩囫囵下肚。
一番交谈下来,老板娘印象大好。
喝完汤后,赵显徽背负行囊就要上山,老板娘看着其背影,感慨道:“太平盛世就是好啊,当年那些负笈游学的世家子弟背的都是书箱,就只敢在郡城里走几圈,现在的公子哥都背刀背枪远行来边境,了不得。”
对面那算命瞎子冷得手脚直哆嗦,看老板娘这边没了客人,于是喊道:“徐大姐,弄碗汤暖暖身子呗。”
老板娘当时就不乐意了,怒道:“你才大姐呢,你全家都是大姐,别人公子哥都知道喊老娘姐姐。”
算命瞎子撇撇嘴,这便是他表达不满的方式了。没法子,谁叫徐大姐既有风韵人又彪悍。
登山阶梯上,那身披清玄寺武僧衣的光头一直双手合礼等着,直到赵显徽走到面前,这才开口道:“施主,方丈劝你不要上山。”
赵显徽一头雾水,他与那印光大师根本不识,自己也不是来清玄寺寻衅的,那和尚怎的就不许自己上山呢?
出于对僧人的尊敬,赵显徽耐着性子问道:“印光大师可有说缘由?”
僧人摇摇头。
泥菩萨也会有火气,更别说赵显徽是个活生生的人,压下心中不满后,对僧人道:“我来此没有恶意,请大师让开,莫让小子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僧人依旧是摇头。
赵显徽大怒,一手按住腰间刀柄,踏上一步,那僧人同时退后一步。
因为赵显徽腰间双刀和背后长枪都用黑布包裹着,来往香客又络绎不绝,这才没人关注一进一退的俩人。
在赵显徽的逼迫下,武僧一步步退到了山顶。
寺庙门口,武僧终于不愿再退,猛一跺脚,站定不动。
赵显徽不是得寸进尺之人,松开按着刀柄的手,紧盯武僧。
俩人就这么干看着,周围来往香客不明所以,但既然对方是清玄寺武僧,就没人上前打扰,人流遇上俩人就主动分开。
这一站,就是足足一天,直到黑夜降临。这期间陆陆续续有武僧出寺,围着赵显徽站定,都不说话,也不动手,甚至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
山上终于没有了香客,只余一群武僧围着那年轻信使。已是快要入冬的时节,竟然下起了雨来。雨珠掉落在地,声音清晰可闻。这下的竟不是雨水,而是一颗颗小冰粒儿。
寺庙大门那终于出现一人,枯瘦如柴却双目炯炯有神,不知年岁有没有过百,那身主持袈裟缝缝补补的,穿了也不晓得多少年。
老人走出寺庙,武僧们便自动让开。
已经站了有一天的赵显徽双手合并行礼,对老人恭敬道:“您就是印光大师?”
老人却饶着赵显徽走了一圈,上下打量,时不时点点头。走回到赵显徽面前后,老人终于开口道:“施主,这天寒地冻的,还是早点回家去吧。”
赵显徽其实不喜欢被人这样看,但因为对方是佛门高僧,这才耐着性子道:“小子的家远在千里之外,今日可否入寺借住一晚?”
老人面容慈祥,一直盯着赵显徽看,却半天没有答复,米粒大的冰粒儿敲在其身上,看得赵显徽一阵担心。
老人终于开口,“施主今晚若是进了寺中,施主所珍惜之人必因你而逝去,还望好生斟酌。”
说完,老人径直回了寺内,一众武僧也蜂拥入寺,顺便将寺庙大门关上了。
被留在寺外的赵显徽一脸茫然,他确实信佛,但不信命运会被神佛规定,更不信所谓命理气数。
天底下能让他赵显徽珍视之人不过双手之数,所以就算对方是大名鼎鼎的印光大师,他也不相信。
只是,既然对方摆明了不愿让自己入寺,赵显徽也不想强求。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如此想着,赵显徽转身就要离去,却见山下有俩人正在登山。
俩人都背负一杆长枪,一人所负长枪形如白骨,另一人所负银枪无缨绘龙纹。
俩人看到山顶的赵显徽,毫不掩饰杀意,手持长枪走来。
这一刻,仿佛雪粒儿掉落的速度都变慢了,赵显徽解开包裹夺胜枪的黑布,握枪的手不自觉加大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