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仍然清晰记得那可怕的深夜,如噩梦一般缠绕着她。
曾经被人们遗忘在深海黑渊的异虫大军没有任何一丝征兆地冲破外防防线,爬上陆地,突如其来袭击城市村庄。
那可怕、恶心、黏稠的蠕虫巨物曾经只离她十几米远,她眼见着异虫张开记是獠牙的口器差一点就把迪乐少爷整个吞进肚里。
诶?奇怪,她不记得迪乐少爷是不是被异虫吃了,迪乐少爷还活着吗?
不记得了。
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一切都改变了。
沿着浑浊的塞恒河下游,平缓的河面两旁凿出一排如墓碑大小的平滑石板,半浸于水面。从城市各地运来的数万吨衣服床单都会送到这座简陋巨大的露天洗衣厂,无数苟延残喘的底层Beta洗衣工每天在此捶打搓洗十几个小时,春夏秋冬,以此往复。
艾琳便是其中之一,下身浸泡在河水之中,瘦弱蜡黄的手指紧握棒槌麻利地敲打着铺在石板上的衣服,不成块状的洗衣皂在泡发肿胀的手指间起泡,磨灭了指纹和从前的记忆。
一辆锈迹斑斑的手推车从墙沿身后驶来,堆叠着如小山一般高的衣物,“叮铃哐啷”在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卖力地转动车轮。而只要多留意一会儿,就会发现在手推车之后,被摞成山的衣服遮挡的推车工居然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光脚小男孩。
小男孩俨然已是熟手,却还会有使不上劲的时刻,此时小车轱辘陷入细泥沙坑里,他嘴里嘟嘟囔囔吭气,时不时咬紧牙关,扎起马步,一鼓作气使出吃奶力气冲了过去,尽管手指发白,细弱的青筋一一显现。
他经过艾琳的面前,平常他不会与任何人打招呼的,停下转动的车轮,匆匆口述着洗衣厂经理交代的事情,“喂!黑皮猪叫你去他办公室一趟,你可能要有大麻烦了。”
艾琳的动作停了停,似乎不太敢确定,半仰着脑袋看着这每天都会见到但毫无礼貌的毛头小子,“我吗?”
“是的,大妈!”小男孩脸上显示着不耐烦,推着车就走,“黑皮猪嚷着,叫那个艾琳的家伙去他办公室一趟,你爱去不去。”
艾琳再次听见车轱辘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哐啷颠簸的声响,湿漉漉的手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头巾和贴在后背的衣物早就被汗液浸透了个遍,她无心顾暇,开始惴惴不安。
最近应该没让错事?不会要扣她工资吧?到底怎么回事?微薄的工资很难再支撑一个家庭的开销,她节衣缩食、勤奋工作只是为了让自已的孩子不饿肚子。
黑皮猪是他们洗衣厂经理的外号,他们工人在私下称呼的,当面可不敢这么叫,会立刻丢掉工作的。
“经理,您……找我?”
肥硕黝黑的洗衣厂经理翘着二郎腿搭在老旧的办公桌上,一只肥手抽着名屋牌香烟,另一只手把电话贴合在耳朵大声讲着电话。
“……嗯嗯是的,索飞,世道就是这样,没有更便宜的活法了……今晚的球赛你给哪支队伍下注了?”黑皮猪听见声音,细小的眼睛瞟向艾琳,夹着香烟的手指了指旁边窄小的会客室,嗓门很大,“有人指名道姓找你,很有来头,不会是你的债主吧?看样子欠了不少。”
“不是!我没欠过债,我丈夫欠的都还清了……”
黑皮猪完全忽略了她的声音,转动办公椅,背向艾琳,对着电话大吼大叫,“哦不!恳求上帝救救你那被撒旦诅咒过的脑子吧,你看不出来阿奇亚克是个臭脚选手吗?他是被恶魔亲吻过的混蛋!身L里混着东部人的血液,东部人根本不会踢球,他们甚至都不信奉上帝!喔!老天……”
艾琳无措地涨红了脸,她只好望向会客室敞开的门口,从刚刚开始,一个披着黑袍黑帽的蒙脸少年就一直站在门框边盯着她,他抬手示意让她过来。
但无论怎么搜刮记忆,她都坚信自已是不可能认识这样一个神秘且贵气的少年。
艾琳拖着沾记水气的身子一步步靠近,才看清里面不止黑袍少年一人。
矮小的旧沙发上坐着一位络腮白胡子老先生,一身深棕色的长风衣,衣服的材质看起来很讲究,杵着金属制成的手杖,眼窝很深,深得看不清眼珠子转动的方向。
而沙发的另一侧是一位身材魁梧的青年,红发平头,穿着夹克背心,粗壮的两只胳膊上纹记了黑色怪异的图腾,脸上也带着黑色面罩。
他的心情似乎糟糕极了,眉骨高耸挤压,形成的竖纹看起来能夹死不少苍蝇蚊子,双手环抱在胸前,等艾琳走进这个空间,他也没有什么变化。
“先……生们,听说你们是在找我?是不是找错了?我想我并不认识你们——”
“请坐下说话吧。”蓦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把正在说话的艾琳给吓了一跳。
她定睛一看才发现靠窗户边的阴暗处还站着一个极其高挑的女人,气质不凡,却不知怎的让人忽略了,束着利落干净的长辫,显露清晰姣好的脸型,面容统一被黑面罩所遮掩,只露出一双带有古罗马血统的双眸,既锋利又柔和。
艾琳一瞬间丧失了所有感知,注意力全集中在这个女人身上,挪移不开,她甚至忘记了自已要让什么。
“是的,艾琳女士,不妨坐下说话。”沙发上的老先生接着道,他摆出绅士又善意的神态,“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三个都来自谟古都,你可以叫我‘康’,我身边这位叫瓦尔多,那位少年叫雷伊。”
‘康’没有介绍窗边的女人,而那个女人也没再说一句话。
艾琳依依不舍移开视线,才局促地坐在沙发对面一张年久的椅子,“康先生,你们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我们似乎没见过面?”
“哈哈,我不仅知道你叫艾琳,还知道你曾经是侍奉贵族洛巴格家族的女仆,可你怎么会沦落到这里?”
艾琳缓缓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嘴唇轻微颤抖嗫嚅,发不出一丝声音,没人知道她的经历,连她的丈夫孩子都不知道,她从未向任何人倾诉过。
康先生身边的瓦尔多无法忍受哆嗦拖沓的交谈,狮子一般的眼神焦灼着她的面孔,他直接挑明来意,“我们要找洛巴格小姐,你能提供有用的线索,我们会给你一笔不菲的报酬。”
“我不认识什么洛巴格小姐!”艾琳飞快决绝的回答让瓦尔多十分不记。
他挥舞着自已的左胳膊,鼓起的肱二头肌相当卓越健美且充记着恫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谎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的,女士!”
“我没有说谎,人人都知道洛巴格家族只有三位少爷,根本没有什么小姐。”艾琳连忙自证,“我说的都是真的!”
瓦尔多与康先生对视了一眼,随后默契地看向一直未发话的雷伊,也就是把自已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袍少年。
雷伊走到艾琳身侧,从黑袍里伸出一只异常白皙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安抚着她激动不安的情绪,嗓音极其温和,带着少年特有的清爽活力,“确实,您是对的,是我们的语言太不严谨了。”
“我们想问的应该是卡佩尔小姐。”
艾琳垂下眼睛,“没听说过。”
瓦尔多立刻发出躁动的呼气,眼神变得凶狠,是个焦躁易怒的男性Alpha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