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荞承认,她是一个心软的人。所以在乔志华告诉她,乔大强得了绝症,并且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时,她跟着来了病房。人都快死了,还跟着计较什么呢?但她不是傻子。乔大强只是二次骨折,不是要死了。乔荞,就算爸爸千错万错,我始终是你的父亲,是给你生命的人,你用得着把我当仇人一样一直记恨着吗?
我都瘫床上了,你真的不管我,要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吗?
转身回头时,乔荞眼神冷漠。你哪里是要死了,骨折而已,别在那里要死要活的威胁我。
也别想道德绑架我。
乔大强抹泪,可我需要人照顾啊。
乔荞:那是你儿子乔志华的责任和义务。
乔大强:可你也是我女儿,你也有责任和义务,你要是不管我,法律都是不允许的。
乔荞情绪激动起来,你拿法律来压我?
难道不是吗?
乔大强理直气壮,天底有哪个当儿女的,不应该赡养老人?
乔大强,我为什么不养你,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她都懒得再跟乔大强理论,她从小被弃养的事情。这乔大强心里确实有数,所以开始说起软话来。乔荞,爸确实有些地方对不住你,爸跟你说声对不起,总行了吧。
一声对不起,能抵消她小时候受的那些苦难吗?别看她现在过得还不错,每天也十分乐观。但她小时候的阴影,是要用剩下的整个余生去治愈的。没有人知道她午夜梦回时,一个人哭醒,再想起儿时的悲惨,是怎样的一种痛苦。她冷冷说,乔大强,我不接受你的道歉,我也不可能来医院照顾你,你找你儿子去。
旁边的护士,算是听出个所以然来了。原来是老人病了,儿子和女儿都不想管。儿子溜了。女儿也想推脱责任。这都什么人啊,一个个的都没半点孝心。护士怒道:这位女士,老人都瘫在床上了,你们这些当儿女的怎么可以如此推脱责任。
你有没有半点孝道啊?
为人儿女,你们把老人丢在医院里不管不顾,你不觉得羞愧吗?
羞愧心?乔荞是半点也没有的。她反而身正不怕影子斜。护士小姐姐,如果你的父母从你四岁开始就离了婚,双方都嫌弃你是拖油瓶,都不要你。
从来不给你生活费,不供你上学,不管你死活,却又都在外面跟别人组建了新的家庭,生了新的小孩子,过得幸福美满。
到头来他老了,病了,动不了了,他从小宠到大的小孩子不管他了,他才想起还有你这么个女儿时,你会管他吗?
护士小姐姐答不上来,……原来,她经历了这么悲惨的童年。怪不得心这么冷。看着她隐忍的泪光,护士小姐姐竟然有些同情,也理解了她的冷漠。再看床上骨折的半百老人,儿子女儿都不管,确实是有些可怜。但这世间的因果就是如此。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乔荞又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说完,她转身,头也不回。不管乔大强在身后怎么哭诉,怎么服软说好话,她依然没有回头。刚刚她隐忍在眼角里的那半滴泪,这才从眼角悄然滑落。她抬手拭了拭,然后挺直脊背,渐行渐远。这一生她都在治愈她的童年。但她不愿让任何人看到,她悲伤痛苦的一面。即使是在她最好的姐妹宋薇面前,甚至是在她的丈夫商陆面前,她都不表露。她努力地迎着笑。和接到盼盼的宋薇会合时,宋薇没有发现出她的异常。倒是晚上吃晚饭时,被商陆给看出来了。商陆看她嘴里包着一大口饭,没有吞咽,动作僵下来,发着呆,不由有些担心。乔荞,你今天怎么了?
下午她开车和宋薇去医院时都还好好的,高高兴兴的。回来,怎么就发呆了?乔荞?
直到商陆喊她第三声,她才抽回神思,开始嚼动在嘴里包了好一会儿的饭菜,边嚼边看似没事儿似的应了一声。哦,我在想俄罗斯的第一批货,过些天要发过去了,我得去代工厂盯一盯质量。
肯定不是工作上的事,让她这般走神。商陆还是不放心,没人惹你不高兴吧?
谁敢惹我?
乔荞大口扒饭。真没有?
我是那么好惹的吗?
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商陆捏了捏她的鼻子,知道吗,嗯?
知道啦。
嘴上说答应了,但乔荞并不想把乔大强的烦心事,再告诉商陆。这种糟心的事,就不分享出来了。免得影响商陆的心情。她一边扒饭,一边跟他商量:商陆,明早我要去一趟温州出差。
这么急?
俄罗斯那边的第一批货,我得盯盯质量。
用得着你亲自过去吗?
现在公司只有我和宋薇两个人,宋薇有两个孩子,总不能让她去吧。
商陆吃饭的动作停下来,看着她。她与他对视,干嘛这样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