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谢疏确信于萧沉砚是真的对云铮动了杀心,他过于吃惊,起身的动静太大,令萧沉砚察觉。
那时的萧沉砚或是发现他醒了,选择了收手,尔后竟如没事人般,走到云铮身边,抱着剑睡了过去,全程都没再看他一眼。
谢疏心惊胆战的盯了他一宿,直到天亮后,云铮醒来,萧沉砚也恍若没事人那般。
那时的他也是一愚蠢少年人,不够城府,也沉不住气,竟当面质问了起来。
少年时期的萧沉砚性烈如火,一言不合,他俩便打了起来。
谢疏一直记得那日自己质问萧沉砚时,对方望过来的眼神,像是一头蒙受不白之冤,怒至极点的野兽。
那双眼里只有失望和难以置信。
萧沉砚否认了自己想杀云铮。
两人因此生了间隙,事后谢疏也想过许多,会否是自己误会了,看走了眼?
只是那裂痕还没来得及弥补,镇国侯在北境兵败,通敌叛国的消息传回朝野,紧跟着就是太子也被扣上谋逆的罪名,自焚于东宫。
一条条噩耗接踵而至。
可最最令谢疏如鲠在喉的一件事却是二叔谢闲对萧沉砚的‘指认’。
谢闲说,那夜他亲眼见到是萧沉砚放的火。
虽种种证据表明谢闲是在‘胡说八道’,但谢疏却能感觉到二叔谢闲并没撒谎。
他自幼就知晓自己拥有某种常人不具备的‘直觉’。
可继他亲眼目睹萧沉砚想杀云铮之后,那是他第二次怀疑起自己的直觉。
他不愿相信好友会做出弑父杀母这种丧心病狂的事,二叔本就是个纨绔,他或许没撒谎,但真相许是他被人设计成了‘人证’,故意陷害萧沉砚的。
谢疏自厌于自身的彷徨。
他一直试图寻找出真相,所以毅然决然选择入朝进入刑部,一路爬至大理寺少卿。
可直至十年后与萧沉砚重逢,遭遇种种鬼事后,谢疏才猛然惊醒。
当年自己所见的想要杀死云铮的‘萧沉砚’。
二叔所见的在东宫放火的‘萧沉砚’,是真的萧沉砚吗?
更可笑的却是,直到这一刻,谢疏才意识到曾经的自己是多么卑劣又可笑。
从他质问起萧沉砚的那一刻起,从他猜测真相,心生彷徨时起,他内心深处是对萧沉砚存在怀疑的。
他从未毫不犹豫的站在萧沉砚身旁过,从未坚定不移的选择对方。
而萧沉砚或许在很早之前,就看透了他的‘虚伪’,所以这些年才与他渐行渐远。
谢疏撩开车帘,看着马车外倒退的街影,恍惚间想起当年,自己如愣头青一般当着云铮的面质问萧沉砚时,云铮脱口而出的那一席话:
——谢少渊,你吃醉酒了还未醒不成?阿砚怎会害我?他手里的刀子往自己身上捅都有可能,绝不可能捅到兄弟身上!
谢疏自嘲的牵动唇角。
是啊。
他认识的萧沉砚,至情至性,宁损自身,也不会伤害亲友半分。
他不如云铮。
他谢疏谢子渊,配不上萧沉砚的友情。
……
天寿殿。
老太监领着宫人快步入殿,手里的拂尘甩的噼啪作响。
“都仔细着点手里的道香,若损着分毫,摘了你们的脑袋也赔不起。”
宫人们连声应是,不敢抬头,小心翼翼的布置着,天寿殿乃是老皇帝的寝殿,却被布置的宛如一个道场。
无人察觉到,角落里一个埋头干活的小太监。
萧沉砚以幻术改了体形容貌,假扮成太监光明正大潜入天寿殿。
从他回京至今都没见过老皇帝,老皇帝对外宣称问道求长生,不肯露面,看似隐于幕后,实则对朝局之事了若指掌。
上一次见这位皇祖父还是十年前,这十年间,大雍朝堂堪称荒唐。
老皇帝做的一切决策,都不像一个帝王。
对方仿若一个旁观者,将子嗣骨血、满朝文武、乃至苍生百姓都当成了棋子,随心摆弄。
对方似乎并不在乎大雍朝是否能维持统治,但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萧沉砚至今也猜不透。
过去他在京城无论做什么都有诸多眼睛盯着,现在秘密回京,又掌握了玄通,也是时候入宫来见一下这位皇祖父了。
萧沉砚缓慢靠近内寝的位置,无人注意到他脚下消失不见的影子。
影猫悄无声息的钻入内殿中,透过影猫的眼睛,萧沉砚脑海里也出现了内殿的画面,那是一个背影,对方穿着宽松道袍盘膝坐在诡秘图阵中。
头发乌青,不似老者,只有脖颈处松垮的皮肤能看出年纪不轻。
虽十年未见,但萧沉砚还是记得这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