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灰尘扑扑,也不能掩盖他崖岸清隽的面容。
陆晨走到萧璟州跟前,挡住其他犯人的目光,小声道:
“殿下,如今官差每日只放一顿饭,歇息过后还得赶半日的路。
属下这里还有些地龙(蚯蚓),您先垫垫肚子。”
萧璟州睁眼,便看到他掌心小帕子上,零散着四五根的龙干。
心中五味杂陈。
母后殡天不到一年,父皇专宠张贵妃,甚至不惜言官劝阻,执意封张贵妃为继后。
他身为太子却要与十五岁的三皇子打擂台。
三个月前,他收到北地百姓上京的血书。
北地干旱两年之久,河床干涸,土地龟裂,还伴随着偶有翻地龙。
百姓本以为能等到朝廷派发救灾粮,不曾想当地官员沆瀣一气,关城压声,不许百姓四处流窜。
两年未下一滴雨,粮食价格日益攀升。
一两金都买不到一升米。
朝廷苛税之下,北地百姓苦不堪言,钱财全都流入世家之手。
街上到处都是头发插着稻草的孩童,老人,妇女,青年,只为一口饱饭能活下去。
城内外树皮草根挖个遍,白泥和水称之观音土。
更有甚者易子而食,掘新坟饱腹。
萧璟州得知骇人听闻的消息,不敢想那封血书送到他手中的人,身下有多少累累白骨的托举。
他派人核实血书后,当即上奏朝廷。
萧璟州母族大舅舅,镇国大将军顾镇北,领命赈灾。
可谁知赈灾队伍还未出京,镇国将军府就被安上监守自盗,贪墨赈灾银两和赈灾粮的罪名。
萧璟州得知母族被诬陷,百般周旋,力争不让忠臣良将蒙冤。
却不想被皇帝安上太子勾连重臣,镇国将军府拥兵自重的罪名。
太子萧璟州贬为庶民,同镇国将军府抄家流放。
陆晨见他低头看了眼地龙干,眼眶微热。
先皇后在世时,他家殿下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府中御赐之物数不胜数,端上桌的食物更是精挑细选。
如今连这地龙干,都要入喉。
这种落差,别说太子殿下,他作为下属都难以接受。
陆晨想了想:“殿下,要不我去找官差提前把晚饭拿来吧。”
萧璟州摇摇头,嗓子干哑厉害,连呼吸都带着灼热。
他道:“流放路上遇到两拨灾民流寇,官差手里怕是也被抢了不少粮食。
如今算日程,还有三日便可抵达止弋城。
此时不宜多生事端。”
陆晨听到即将抵达止弋城,眼睛明显亮了一瞬。
欣喜道:“太好了,等到了止弋城,就不用饿肚子了。”
萧璟州看着他稚嫩的脸庞,没有说实话。
距止弋城不过三日路程,沿路滴水未见,寸草不生。
就连他背靠的枯树,也是被百姓剥皮果腹而死。
如今止弋城是什么情况,他也不清楚。
他猜测不会太好,灾荒年间人多的地方,或许才是真正的烈狱。
萧璟州右手撑地摸一个布包的硬物。
他想起昨夜一老和尚,用化缘的木钵,换走了他半块馍。
萧璟州掏出木钵,发现上面用螺钿刻着龙纹。
紧接着,龙纹闪过一丝金光。
木钵里骤然出现炖烂的肉。
萧璟州面露震惊之色,倏然正襟危坐。
陆晨眼睛瞪大,嘴巴张开能塞下一个鸡蛋,他下意识赶紧捂住嘴巴,怕自己发出惊呼。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木钵里的肉,比之前多了两倍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