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秦皇岛,海风习习,午后的海面上泛起粼粼波光,成群的银鲳鱼从水面下窜出来,露出背鳍,光点与光点交接不暇。
港外锚地数十艘船舶等待进港,港池内巨轮停靠,装船机上下挥舞着巨大的手臂。
雷鸣刚刚将一车装钉整齐的红木家具从那辆老牌奥驰自卸轻卡上卸下,码放在港口码头上,等待着装入集装箱,随货轮运往外地。
这时一辆红色夏利车风驰电掣般停在了港口。车门打开,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来人上身穿着蓝白相间的格子衬衫,袖口卷起,下身搭配着深蓝色的紧身牛仔裤,青春洋溢且充满活力,正是雷鸣的妹妹雷钟灵。
雷钟灵朝着雷鸣招了招手,面上带着几分焦急之色。
雷鸣见状,迅速从轻卡上一跃而下,迈着大步朝着妹妹走去。
还未等雷鸣开口,雷钟灵已是满脸焦急地说道:“哥,你快回去看看吧,爸要买隔壁肖叔家的机器设备,谁说都不听。”
“买那玩意干嘛?”雷鸣眉头微皱,有些不解的问。
“你还不知道呢?隔壁肖叔家做的玻璃原来是航天特种玻璃,但最近质量出现了问题,被取缔了,现在他们正在低价出售设备。”雷钟灵赶忙解释道。
“航天玻璃?爸要那些设备难不成还想造航天玻璃,简直是胡来。”雷鸣对父亲的做法很是不解,声音也不自觉的提高了几分。
面对雷鸣的疑惑,雷钟灵摇了摇头,也不知如何回答。随即,雷鸣跟码头工人交代了几句后,便坐上妹妹雷钟灵的车,朝着玻璃厂的方向急速驶去。
当他们赶到工厂时,只见父亲雷振华正和隔壁肖厂长交谈着。雷振华望着车间的机器设备难掩满脸兴奋之情,仿佛淘到了好宝贝。
“你个搞家具的也敢搞特种玻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当心赔个底儿掉。”
原特种玻璃厂厂长肖建国调侃着说道,话语中还带着几分嘲讽。
“肖二愣子!六五年我主飞的时候,你还是个新兵蛋子,你忘了当年是谁手把手教你操控舵面。当年要不是老子,你连歼6的尾气都闻不到。”雷振华瞪着眼睛,气愤地说道。
“老雷,你别激动,我这也都是为你好,特种玻璃属于国家航天高精度产业,真不是你做家具能碰的,我是担心你辛辛苦苦半辈子攒的家业全都打水漂。”肖建国皱着眉,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
雷振华的暴脾气肖建国心里清楚,当年在部队雷振华就有“雷老虎”的名号,面对这家伙他不由得心里发怵。
雷鸣和雷钟灵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争执不下,心中的忧虑愈发沉重,他们深知,父亲的这个决定直接影响到家具厂的未来,毕竟,家具厂是他们一家人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产业,可不能就这么转行了。
“爸,肖叔说的有道理,这特种玻璃设备咱真的不能买,做家具您是内行,做航天玻璃却是外行,肖叔还是专业做航天玻璃的呢,不也……”
雷鸣欲言又止,后面的话自然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不然就是对肖厂长的不尊重了。
“你小子懂个屁,什么叫外行?谁生下来就会做航天玻璃,哦,你开始就会做家具的吗?还不是跟着老子学的手艺,现在翅膀硬了,开始忘本了?”
雷振华转头狠狠瞪了儿子雷鸣一眼,便厉声数落起来。
“航天事业前景广阔,做航天玻璃就是在给国家做贡献。”雷振华补充道。
这些话虽然是对儿子说,却是说给在场的众人听。
雷鸣没想到自己的好心劝阻却被父亲劈头盖脸训斥一顿,老家伙的执拗让他难以理解。
现场气愤有些沉重,父子间的矛盾一触即发。
肖建国本想劝说,看着雷振华铁青的脸,还是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我觉得你们说的都要道理,爸,要不您再回去认真考虑考虑,就算要买设备咱也不急这一时是吧。”雷钟灵急忙出来用委婉的语气劝说。
“不用考虑,我决定的事就不会改变。”雷振华斩钉截铁,一口回绝。
“哼!”雷鸣满心愤懑,被气得转身离开,父亲这是老糊涂了。
“哥!”雷钟灵跟着追了出去。
“老雷,你这是何必呢!”肖建国被这父子俩整的也是挺无语的。
“别打岔,你这老小子秘密搞航天玻璃,还一直跟我藏着掖着,现在好了吧,让人给撸了。告诉你,这些设备我要定了。”雷振华还是态度坚决,执意要买。
“你以为我愿意藏着掖着啊,那是要签署保密协议的,反正该说的话我都说到了,既然你执意要往火坑里跳,我不拦你。”肖建国见雷振华不听劝,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虽有不满,但也不再强行阻拦,只好选择将设备卖给他。
“既然要买,那车间里的生产设备、实验室的实验仪器,得全都折价转让给我。”雷振华用浑厚的嗓音盯着肖建国说道。
“那肯定的,所有机器设备加实验仪器起码值二十万,我给你打个八折,十六万,够义气了吧?”肖建国爽快地说道。
“怎么说咱也是一个尖刀大队滚出来的生死兄弟,既然打折,必须得打骨折,三折六万。”雷振华毫不退让,开始讨价还价。
“你以为这些精密设备仪器是你们厂子里面那些木头家具呀?六万给你,我还不如去卖废铁,坚决不行。”肖建国一听立刻炸毛了。
两人你来我往,经过一番唇枪舌剑的协商,最终以十万的价格成交。
“我不光卖给你机器,工厂车间技术工,实验室科研人员,我都转给你,而且分文不取,够意思了吧,光这些科研人员都远不止十万,你算是捡到大漏了。”肖建国巡视车间四周,痛心疾首地说道。
其实,他心里清楚,整个厂子被取缔,就表明他们特种玻璃厂已经在航天研究单位中彻底除名,以后根本没有再合作的机会了,整个特种玻璃厂未来的路也被彻底堵死了,不然他怎么可能将这么贵重的机器设备,实验仪器还有辛辛苦苦培养的科研人员全都让给雷振华这个老东西。他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至于,雷振华盘下厂子以后的路该如何走,他现在根本没心思去理会,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肖建国摇了摇头,将消极的情绪甩开。
“这位是车间主任赵刚。”肖建国给雷振华介绍车间工作人员。
赵刚闻言,立刻小跑过来跟雷振华握手。
经过一番介绍,雷振华也算对玻璃厂骨干有了初步认识,但对于这些科研技术人员和生产工人的去留他却没有急于表态。